文學翻譯大家談：翻譯是一門手工藝

www.thedirectivegroup.com  [2005-01-17] 上海雨林翻譯公司

沒有抽象、普遍意義上的“翻譯”，而只有具體的“對譯”。

再偉大的外語天才，也只能翻譯幾種到十幾種文字，而且也許在這幾種到十幾種文字中，卻無法進行真正的對譯。一位最偉大的古典文學翻譯專家，在翻譯現(xiàn)代文學時也可能“栽”在那里。同樣，我們完全可以想象，一個對從自己精通的外語翻譯過來的作品氣憤得想撞墻的人，在談到從自己不懂的一門外語譯過來的文字時，不知不覺會“入其彀中”，被也許與原文離題萬里的流暢故事和華麗文字所吸引。

我曾經(jīng)提出，翻譯工作好比是版畫家的工作，既是一門相對獨立的門類，又依賴于某種“原作”�，F(xiàn)在，在現(xiàn)代社會越來越機器化的大前提下，我想更強調(diào)一點：翻譯是一門手工藝。真正的翻譯是無法盜版或盜去也沒有用的，它盜的只能是經(jīng)過某個人的手工工作之后的版本。翻譯注定是一個不可缺少的媒介。

然而那取經(jīng)的手工藝匠，有的會認為自己直接見到了真神，是真神話語的真正理解者與詮釋者。所以，他就會抱有一種神秘主義的觀點，仿佛他作為媒介是透明的，是可以直接穿過、導電的，仿佛他是一個“靈媒”。這樣的翻譯態(tài)度在我們二十世紀的翻譯史上是不少見的。

最能體現(xiàn)這種神秘主義翻譯觀的人之一是梁宗岱。他翻譯法國大詩人瓦雷里的《水仙辭》與《水仙的斷片》，凄美動人，文字華美、清麗，卞之琳讀后認為第一次感到了法國象征派詩人的妙處。梁氏以波德萊爾譯愛倫·坡、奈瓦爾譯歌德的精神，將他體會的瓦雷里“直譯”過來，認為他真正體會了其中精髓。然而細細對照原文，大異其趣之處，比比皆是。那是因為，神秘主義的翻譯觀忽視了一點：自己也許可以是靈媒，但自己使用的語言，以及原作的語言，卻無法變得透明，有著自己的質(zhì)感與肌理。

基于以上想法，我覺得，翻譯問題如果有的話，那就首先是一個態(tài)度問題。翻譯上的論爭都來自那些翻譯態(tài)度不同的人。既要把翻譯從形而上的“圣書”翻譯觀中解脫出來，又要有高于機械的翻譯觀——因為它會把譯者降為機器，從而忘了它是一種手工藝，是需要有一位工匠作為人去投入的。對譯者而言，不要老想著去譯名著，那樣只能是一種從下向上看的態(tài)度，不知不覺成為某種“代言人”；也不去做什么都可以拿來便譯的“翻譯機器”，而是去譯一些可以與自己平起平坐的人創(chuàng)作的東西：譯那些可以與之平視的人的作品。不是一定要翻譯過莎士比亞或喬伊斯或巴爾扎克才是翻譯家。更不必為了成為翻譯家才去翻譯。翻譯一些自己喜愛、對路的作品，既去體現(xiàn)它們的價值，也同時實現(xiàn)自己真正的價值。既不高攀，也不低就。這樣便既放得開，又能檢驗自己的真實水平。這樣翻譯出來的作品質(zhì)量也高。 （董強）

《人民日報》 2005年01月20日